今年7月,北京的平均房租已经超过了5000,同比上一年增长了21%。各大二线以上城市的房租也比上一年增长了10-30%不等。
房租的大规模上涨,与资本介入租房市场,哄抬租金脱不了关系。近年来,吸引年轻人入住的长租公寓成了资本“炒房”的工具。不租少长租公寓被爆出拿到巨额融资后,以高于市场价20%-40%不等的价格囤积收购房源,抬高租金。
租房企业随即否认了炒房族的说法。贝壳研究院在近日发布的《北京租金上涨的真相》文中写道,“房屋总量不足,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,住房的绝对短缺”。但是8月20日,北京市房地产中介协会召开座谈会上,包括自如、蛋壳在内的10家住房租赁企业批露,手上共有超过12万套的全部存量房源。
“永远不要低估中介的程度”,每当碰到有朋友要租房,阿美都会这么告诫他们。大学毕业后,她被中介骗走了第一桶金。她希望找一处学校附近的单间。网上搜寻无果的她来到了小门口的中介,“我恨当时没留个心眼,没有去网上搜一下这家中介,心想这几年天天开在眼皮底下,总不能坏到哪去”。
“刚毕业这会儿房子可不好找,xxx附近的房源,只有我们这有”,中介领她到了传说中的“好房”。阿美倒吸了一口气:“房子特别破,没有窗帘,本来白色的家用电器都成土黄色,有点发黑了,家具漆早没了,马桶也不冲水了。”但是刚毕业,身上没有太多钱的她也禁不住这里的低价以及中介的巧言令色。
“他就一直说现在房子特别紧张,这地段价位这么低,再犹豫过一会儿别人来看,可能就租走了”,阿美有些心动,确实其他同学租到的,价钱都比这个高一些。中介不但向她承诺,这里包物业水电和电器维修,并且承诺帮阿美装窗帘。这么诱人的条件,阿美把心一横,跟着中介去门店交钱,签合同。
可到了门店,几千块钱一交,阿美才发现根本没有合同,中介只给了她一张收据:“放心,你看我们这么多年都在这,跑不了。”阿美想着,“钱都交了,现在退也没办法,反正店在这,跑不掉的”。
接下来的一年里,阿美学会了自己修马桶、自己换热水管、自己修燃气灶。中介不闻不问,一开始承诺的装窗帘,迟迟不肯兑现。阿美去店里提了好几次,中介要么就是不理她,要么就是威胁她:“你有没签合同,信不信把你赶走。”没有社会经验的阿美有些慌了,但想想这里这么便宜,还是凑合住吧。平常搞搞维修,就当增长能力了,等房子到期了再换家好的。谁知,阿美刚住两个月,中介就开始催交下个季度的房租,不交就让她搬走,押金也别想退。
终于熬到退租的日子,中介带了好几个人到了这件小屋子转了一圈,拿着当初签下的收据,看了又看,“你把这一年的水电费、维修费交一下吧”。不光要补水电费,中介还指出了这间屋子的家具好几处“人为损坏的地方”,要从押金里扣折旧费。“可这明明搬来就是坏的啊,我来的时候这里比现在还破呢”,阿美又急又气。
一来自己租房时没有拍照留存证据,二来和中介没有签合同。阿美看到现场这么多人,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,几千花钱押金成了初入社会的学费。
晓光是在58同城上找的房,听说中介会比较坑的他,还特意选择了“个人房源”一项进行检索。网页里出现了很多高性价比的房子,价格远低于市场价,地段装修都很好。但是这些租房信息都写着“只租给爱干净的女性”。晓光一开始还有些后悔自己投错了胎。后来看新闻才知道,原来这些房源都是假的房东直租网。“添加微信后,假房东会告诉你房子没了,然后每天在朋友圈发小广告”。
按照房东发来的地址,晓光七拐八拐的通过导航找到了一个老小区。等了一会儿,姗姗来迟的“房东”急忙解释道:“现在房子太紧俏,你看的那套刚租出去,不过我这小区附近还有几个房子也不错,你要不要去看?”晓光突然意识到,这人根本不是房东,而手里包了好几套房子,专门出租的“租房代理”又称“二房东”。
“来都来了”,晓光决定跟着中介去看看。结果,在自己预算内的房子,不是用木板打的隔断间,就是半地下室。这些比宿舍还要破旧的房子,在中介口中统统是“精装修”。晓光有些绝望,但急于搬家的他想着,这里毕竟离地铁近,还没有中介费,最后还是签了。
没成想,转账押金还不到 1 分钟,中介立马郑重其事地说:“把一年的暖气费、物业费交一下吧,一共 6300 元。”再三确认过合同的晓光愣住了,没想到自己百密一疏,没有看到合同里并没有提及物业费和取暖费。不交钱,压根没法住人,但现在合同签了,押金也没法退。晓光咬咬牙,把家里刚打来的生活费统统给了中介。
看房的时候,中介声称,这个房子只有4个人住。住进去之后,这套原本两居室的隔断房,实际有住了6个人,也就是说这6人要共享一个卫生间。其他几个室友也是贪便宜,咬牙租下了这套房子,可黑中介实在是让让人有苦难言。“大家平时上班都很辛苦,碰上这种无赖不敢维权,只好忍气吞声”,晓光说。
晓光忍气吞声住了凑活了三个月,第二个季度的房租刚交,“房东”就找上门来了。原来这个中介(二房东)整租了这套房子,在房东不知情的情况下,私自打了隔断,再转租出去。这个中介拖欠房租很久,房东追讨欠款,上门才知道自己房子被改造了。房东报警后,要求收回房子,并让租客们一周之内搬走。
他和室友们恳求房东能够通融一下,可房东坚持自己作为受害者已经损失惨重,一周内必须搬走,否则丢东西。几个室友们,一边收拾着东西,一边开始联系中介退押金。晓光拨通了中介的一个手机,中介很快接通了,不但坚持不退押金,还教训晓光,“就算告他也不怕”。“原本以为这个中介会换手机号,从此人间蒸发,万万没想到,他不但不逃跑,还这么嚣张”,晓光说。
被骗后,晓光忍不住心中愤懑,发了条朋友圈,痛陈自己的遭遇。一位朋友安慰他说:“报警也没有用,这是经济纠纷,警察不会管的。现在北五环几个北漂社区基本上都被黑中介垄断了,他们往往来自同一个地方,不但平时抱团经营,还和派出所有交情,和他们签了合同,押金基本上就一去不复返了。”
刚毕业1年的小云在朋友的推荐下打算尝试一下自如。在App上看中了一间整洁小清新且价格地段合适的自如转租房源(注:自如客如果租期未到需要退租,可在自如app上自行发起转租,自己安排新租客看房。若成功转租则可省去一般违约金),小云联系了老租客“赵女士”,进入看房程序。
一进门,小云迅速感觉到客厅的阴冷潮湿。大白天,不开灯几乎没有光透进来,逼仄的客厅内堆放着一些箱子、杂物,而潮湿之气则来自于客厅里一排挂满了湿衣服的挂衣架。赵女士告诉她,屋里的租客没地儿晒衣服的时候会晾到客厅。从客厅,可以看到4个配有密码锁的门,也就是这一户中4个房间的入口。
小云意识到,这其中的至少一个房间是隔断出来的。转租人赵女士证实了她的猜想:“当时租的时候,自如管家说过这个隔断墙是木板和隔音棉组成的,隔音效果不错。我感觉别人做饭上厕所会比较吵,但是比外面很多粗糙的群租房好多了,何况我这个隔断还带阳台。” 如果仅仅是这样,小云觉得也没什么,反正房间里空间大,采光好,自己下班晚,公共空间即使有,对自己来说,意义也不大。
但是当知道其他租客的情况后,小云还是决定放弃。赵女士告诉她,其他的房间分别住的是一对情侣、两个女生还有一个暂时租住的三口之家,早上上厕所、平时做饭,需要错开一下时间。小云算了一下,如果自己入住,这个三改四的屋子将容纳8个人的生活。一想想早上要排队上厕所,膀胱都隐隐作痛。这实在跟自己在网上浏览的时候差得太多了。
临走之前,赵女士跟小云说,“我自己在中关村上班,虽然每天从南到北挤地铁,路上一个多小时,但谁不是这样呢?久了也就习惯了。你要知道,如果去北边租会贵差不多一倍。我之前在这里也是和我朋友一起住,这个房间租下来两千多块,摊下来每个人每个月只要掏1000多一点。要不是我朋友要回老家发展,也不打算转出的。我自己一个人住自如就不划算、没必要了,自如还是偏贵。”
即使把钥匙锁换成了密码锁,床单换得再鲜艳,其他直租房、群租房有的问题,自如房还是逃不掉。自如声称不收中介费,但是一年需要支付年房租10%的服务费(租期一年、月租2000的自如房,签约时需交纳2400的服务费,高于一般中介费“一个月房租”的叫价)。
费用说是包含保洁、维修、wi-fi等服务。但有自如租客表示,自己入住后,房子天花板墙渗水发霉、木地板存在泡起变形,联系管家申请维修,管家却表示这种大工程量的维修他们无权处理。而自如房内因隔断而导致的居住人口过密,也被自如客频频吐槽。2017年12月,以优质服务和省心为名的自如,被爆出甲醛超标问题。
黄晓玲和两个朋友毕业后租住在北京五环外的某高密度小区。房东夫妻在附近的一家国内IT巨头工作,家里有两套房子。刚入住不到三个月,出租屋刚有了家的感觉,房东大姐就发来微信,打算把房子卖了,置换一套市区里的学区房,给孩子上学用。至于几个租客,房东声称:“一定按照合同,妥善解决你们的安置问题。”
房东把房子托给附近几家中介后,不同的中介恨不得每天都带人来看房。有一家中介态度还算诚恳,会提前和黄晓玲约时间,看房的时候会尽量小声。其他家的中介,看房的时候就没那么客气了。“那个链家,每次招呼都不打就过来看房,一次带十几个人过来,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,我们在卧室睡觉,他们也直接冲进来”,黄晓玲表示,链家的中介不但态度恶劣,还经常向房东打小报告。
有一次,房东无意间提起,黄晓玲才知道,原来链家好几次对房东说,这几个租客老是对看房的人板着脸,还经常假装不在家,拒绝看房,影响他们销售。“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,又不是专职给他们看房子的,凭什么要随叫随到,他们这房子被自己小孩破坏得破破烂烂的,卖不出去居然还赖到我们头上”,黄晓玲说。
房子挂牌了三个月还没卖出去,房东夫妻急了,开始找租客商量提前退租的事情。租约到期前的一个月,中介陪同房东大姐一起,上门协商退租事宜。令黄晓玲匪夷所思的是,房东理直气壮地拒绝支付相当于一个月租金的违约金,一共五千块。“合同上白纸黑字都写得清清楚楚,大家都签字了,我们租房的时候按照合同来,房东要退租了就说可以不按合同,要我们通融一下”,黄晓玲和室友坚持,必须拿到违约金才退,没想到房东开始列举几个租客的“罪状”。
“一会儿说我们把房子转租出去了,一会儿说我们用房子办公、开公司,一会儿说耽误他们卖房, 要我们赔钱,这实在太荒唐了”,黄晓玲觉得这些莫须有的指控,但凡有点脑子的人,一看就知道站不住脚,可是链家还一个劲的帮着房东说话。见几个租客不肯退让,链家中介把房东拉到一边,嘀咕了一会儿,对黄晓玲说:“要不这样吧,大家各让一步,违约金打个折,3000块怎么样,你们租这里的时候,租金也比较低,其实是你们占了便宜。”
“你们几个贱*,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?你们不积极配合看房,知道我们损失有多大么”,男房东抬着嗓门,希望能吓住几个刚毕业的学生。
“我们退租可以,按合同办事,你们赔违约金就好了”,黄晓玲的室友冷冰冰地说。
男房东破口大骂:“合同合同,你们知不知道出来社会,要讲什么?要讲人情知道么?谁跟你讲合同?”
“我们就要讲合同,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,大不了上法院啊”,黄晓玲觉得,眼前这两个知名IT企业的管理层,主流眼中的成功人士,怎么看都和无赖没有分别。
“你们什么?这是你们的房子么?你们有房子么?你们不就是为了钱么,钱真是好东西,五千块也不多,这点小钱我无所谓”,男房东轻蔑地说。
房东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,涨得满脸通红,和中介一起摔门而去。据理力争下,几个姐妹最后拿到了违约金,离开了那个被叫作“北京睡城”的地方。有的时候,黄晓玲和朋友们交流租房经验。大家发现无论是中介还是房东,收到钱后,永远觉得租客欠了他们。还有的朋友因为实在厌恶房东的百般刁难,把房东的昵称改成了地主、地主婆。
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,黄晓玲们只是想在城市里有一个安心落脚的地方。但买不起房子就像成了一种罪,作为租客的他们眼里总是低人一等。
买房不能,租房不易。当高额的租金和房贷作为大城市的隐形门槛而存在,被困在居住夹缝中的青年人为了留下只能努力赚钱,无暇顾及未来,不敢过早规划婚恋,唯恐稍有不慎就被撵出城市。他们害怕房东,害怕中介,害怕稍作“维权”就被迫流离失所。
底层城市青年在一切出租方面前的懦弱,都是“大城市”与“小地方”之间的巨大资源落差造就。要不是他处无机会,凭什么受尽房东与中介的欺负,留在这个扎不了根的“不友好”大都市中?
作者 : 吴碧莲、林深、山谷,编辑 : 小蛮妖,美编:黄山,本文为土逗原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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